第八十三章 秋煞_女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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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秋煞

  初秋的豫章还很温暖,夏日的暑气尚未散尽,在人窗根底下盘旋。丞相府的大门开了,水蓝色的曳地裙摆缓缓拖过白石台阶,没有一丝声响。杜月在阶前站定了,对着面前的人说道:“你快回去吧。以后有事儿叫个小厮来就行了,这大日头的,干嘛非自己跑一趟。”

  赵继低着头,只看着她裙摆上的绣花,说道:“不妨事。在下刚好要去王府,顺路。那,月夫人,在下告辞了。”

  杜月点点头,微笑道:“大人慢走。”

  赵继行了一礼,转身沿着大路往前走。杜月叫道:“赵大人。”

  他急忙回身,看着她。

  杜月抬手一指街对面,说道:“王府在那边。”

  “哦,”赵继耳根一红,低头一礼,慌忙往王府走去。

  杜月掩口而笑,转身走回相府。

  后堂,静和正坐在廊子底下绣花。见了杜月,问道:“送走了?”

  “走了。”杜月道。

  静和缠着手中的线,说:“他这次又是要什么?”

  “说什么虞江河工的事儿,取户部的折子。”杜月坐下来,把她的绣样拿过来看,说道,“依然也真是的,什么都往家里放。”

  静和微微一笑,道:“等她回来了你再骂她吧。”

  杜月将绣样放下,捧着杯子喝茶,说:“这一转眼都三个多月了。对了,前天王爷给送了信儿来,说是车架已经入了关,再有个十来天就能到了。”

  静和幽幽叹了口气,道:“可算是快回来了。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随着丞相归期的临近,相府上下笼罩在一片紧张而欢愉的气氛下。管事的月夫人早早就开始张罗接风宴,差事一层一层地分派下来,底下的小厮们都跑断了腿。丞相府内外被洒扫一新,就连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擦洗的不染一丝尘土。正门前的红灯笼高高地挂着,两个小厮踩着梯子将擦洗干净的烫金牌匾挂上门楣:“吴叔,您看正了吗?”

  “左边再高点。”门房老吴插着腰,花白的胡子编成一个小辫子往上翘着,透着喜气。

  小厮挂好了牌匾,走下梯子,拍拍手说道:“吴叔,相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该就是这两三天了,”老吴笑道,“相爷一回来,咱们就又忙起来喽。”

  小厮说道:“还没过几天清闲日子呢,这就又要每天半夜起床,伺候爷上朝了。”

  老吴一踹在他屁股上,道:“懒骨头,光想着躲清闲。还不去看看后面的货到了没有!”

  小厮捱了一脚,一溜烟地跑走了。

  老吴抬头,看着高悬在门楣上的牌匾,“丞相府”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一转眼已经十年了,青丝换白头,唯有这金字牌匾,依旧如昔。

  他满足地舒了口气。有相爷在,心里就踏实。

  天还未亮,相府内就忙活了起来。前庭的小厮们扯起大红锦缎,夹金丝的缎子密密匝匝地缠在廊柱上,整个相府彩锦飘扬,仿佛落入云端。白瓷盆里的牡丹开得正艳,每一盆都是两株并蒂,大红的花瓣不带一丝杂色,沿着前庭的小路一直通向大门。大厨房在后堂一角,相府八位主厨齐聚,指挥着手底下的帮厨们杀鸡宰羊。院子里,众婆子丫头们步履匆匆,只听得后堂正厅内一片喧闹。

  杜月坐在正堂内,一派当家主母的风范:“派了人去定国门没有?”

  “回月夫人,小六子已经去了。”

  “谁摆了那煞白的菊花在那儿?说了多少次,今儿都是红色!给我换了!”

  “是。”

  “去告诉后厨,别忙着下锅。相爷的车架还没到呢。”

  “是。”

  后堂正厅内一片忙乱。静和由丫头扶着走出来,一身大红色孔雀服,头戴缠金九凤钗,说道:“你别着急,现在时候还早呢。”

  杜月说道:“说的是中午就能到,也不过几个时辰了。”

  静和笑道:“到了也不一定就回家。百官早就到定国门去接了,说不准就先入宫了呢。”

  “皇上没发话,她入哪门**?”杜月道,“我看,先去那摄政王府倒是有可能。”

  正说着,一个管事的大丫头走进来,说道:“夫人,前面传过话来,说对面王府的车已经走了。”

  “这么早?”静和一愣。

  杜月挑眉道:“肯定是提前到了。你看看,多亏我准备得早。”她站起身,说道,“通知大厨房,开火吧。”

  “是。”太阳缓缓地往上升。相府正堂内,嫡妻静和公主华服隆重,高高坐在主位,一旁月夫人亦是珠翠满头。丫鬟们各就其位,小厮们列队整齐,守在大门边。长街尽头,一个人影匆匆跑来,正是被派去定国门的小六。

  “夫人,小六子回来了。”喜儿通报。

  “叫他进来。”

  小厮慌忙跑进来,跪地行礼。

  杜月问道:“相爷到哪儿了?”

  小厮喘着气,声音带着哭腔:“夫人,出事了!”

  “说什么呢。”杜月蹙眉,“出什么事了?”

  “相爷,相爷他……”小厮已是满脸泪痕,“相爷的车架在路上跌落山崖。现在回来的,是一具棺木!”

  室内死一般的沉寂。静和心头一惊,脸色苍白。杜月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小厮伏地说道:“小的不敢胡说啊夫人。韩擭将军亲自扶着灵柩入城,百官皆在定国门前痛哭。”

  正说着,门外脚步声急促。老吴白着一张脸走进门,说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来人一身暗绿色官服,竟是大内宦官:“拜见夫人。摄政王有谕,请二位夫人即刻入宫。”

  滚滚车轮辗压在路面上,一路往安上门驶去。车内,静和杜月相扶而坐,浓重的胭脂盖不住苍白的面色,如同一张不合适的面具挂在脸上。两人双手冰凉,紧紧握在一起。杜月不停地说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你也知道她最喜欢跟咱们逗着玩。一会儿要是见了她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我绝对饶不了她。”

  静和一言不发,双唇抿成一条线。她何尝不希望事情真如杜月说的那样?可是这多年的风雨早让她生出了特有的敏感和直觉。她不敢说话,仿佛张口,心就会跳出来。

  马车入了安上门,不顾宫闱禁规,粼粼闯入内廷。车架在含元殿正门前停下,立刻有内侍小跑着上来掀帘子,引着她们往正殿走去。

  雕花的大门敞开着,摄政王背对着门负手而立,身旁只有赵继一人。杜月随着静和跨入大殿当中,赵继一眼看见她们,低身道:“公主,月夫人。”

  赵康豁然回过身来,胸前的绣着的五爪金龙狰狞诡异。他向着她们大步走过来,想要开口,却是喉头抖动,双目爆红。

  在静和的印象中,大哥永远都是从容而沉稳的。谋略中偷天换日,行动时成竹在胸。不论是逼宫还是政变,再大的风浪都不曾让他有过任何波动。他呼风唤雨,只手遮天,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绝望、困顿,如同一只濒死的猛兽,想要嚎叫,却再也发不出声音。许久,他终于说道:“静和……”

  “大哥。”她扶住他的手臂。

  他低下头,深深吸一口气,复又猛然抬起,“静和,你来的好。你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她?”

  静和蹙眉:“到底怎么回事?”

  赵继走上前,再也顾不上行礼,急急说道:“公主殿下切莫悲伤,此事甚是蹊跷。丞相的车架在回程途中突然跌落山崖,眼下棺木虽然回到豫章,可是尸身面容毁坏严重,实在是无法辨认。臣等以为,这其中恐怕并不简单。只是,相爷的身份……我们不便开棺验尸。因此请了公主和夫人前来确认。”

  杜月双目一亮,说道:“不是依然,一定不是她。”

  赵继声音暗沉:“相爷的女子身份,除了我们四人,再无人知晓。如果真的有人掉包,棺木中必然是具男尸。”

  他低身,说道:“棺木就在偏殿,还请夫人一验。”

  杜月双唇发抖,喃喃道:“不用看。不是她,肯定不是她。你们想想,她是莫依然啊,莫依然怎么会死?不可能的。”

  众人沉默。赵康双目幽深难测,只是看着静和。

  此时,静和反而镇定下来,说道:“我去。”

  “静和!”杜月声音嘶哑,死死握着她的手臂,“别,别去。肯定不是她。”

  静和看着杜月,轻轻拍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咱们都知道那不是依然,可是别人不知道啊。放心,我只是去看看,然后告诉他们。咱们得把依然找回来。”

  杜月的手松了松。静和转身,说道:“棺木何在?”

  赵继低头,道:“公主请随我来。”

  大殿正中摆着巨大的青铜大鼎,冉冉青烟升起,消散在帷幔深处。大殿内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忘了呼吸。

  有极细的脚步声传来。赵康猛然抬起头,盯着大殿正门。正红色的宫装仿佛滴着血,静和公主跨步走入大殿。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静和面色苍白,倚着大门站定了。她的目光越过一脸焦虑的赵继,扫过微微发抖的杜月,最终落在阴影中的赵康身上。

  她看着他,双唇颤抖,说道:“是女尸。”

  杜月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男子撕心裂肺的嚎叫自含元殿中传出,回荡在皇宫上空。

  远处,一群乌鸦惊惧,鸣叫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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