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花灯_青珂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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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花灯

  两人之间有一种夜一般的寂静。

  凉风习习,街边的灯盏光火微微,随风轻轻摇摆。

  忽然,许青珂说:“走吧。”

  是啊,也该走了,景萱正欲告别,却见这人已经走出凉亭,下了台阶,回头看她一眼,“还等什么?我带你去逛灯节。”

  景萱一时愣松,是真的没能反应过来。

  许青珂站在月光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刚刚看你撩着帘子看,怕是许多年都没见过邯炀灯节了吧,左右我也没见过,走吧。”

  景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红,但....“公子不怕跟我牵扯上会惹人说是非吗?”

  她已经是要出家的人了,许青珂跟她牵扯上只会碍了名声。

  她心有忧虑,却得到许青珂再简单不过的回答。“我不喜欢管别人是非。”

  还需要犹豫吗?景萱自自己的母亲去世后,就再未受人庇护,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又极想顺从了自己内心的自私。

  所以她点头了,下了台阶,跟着这个人走过清冷又有些空荡的街道。

  绕了一个弯而已,过了巷子,她抬眼就看到了眼前满目的灯火辉煌,也看到了人来人往。

  灯蕊的光透过好看的灯窗照映出花鸟虫等诸多画作,还有儒生们应商家所求写下的诗歌,各有千秋,各有风雅,还有诸多游戏,惹得一年到头为生计而奔走的老百姓们携家带口含笑游玩。

  景萱看到一男一女各自抓着憨态可掬孩童的手,提着往前走,那孩童甩着小短腿,笑声朗朗。

  她看着他们从身边走过,也看到两个大人望向她们的善意目光,她实在忍不住笑了。

  “才看了几盏灯便这般高兴?看来你比我还要容易满足。”许青珂看着旁边的一些灯盏,她也是第一次看灯节,但她远不如身边这人那样容易满足。

  或者说她的心放着太多其他的东西,已经少有给开心挪位的地方了。

  “幼时母亲带我出来过一次,但已经很久远了,那时是第一次见到灯节,觉得甚为好看。”景萱随着许青珂往前走,融入红尘之中。孩童时是最容易开心的,也容易满足,而此时的她不过是回到了最初。

  “所以你是把我当你母亲了?”许青珂悠悠一句差点没让景萱懵成傻子,想解释什么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被逗了。

  景萱一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许青珂,但又觉得这个人比她想象的更好。。

  如今这世道对男女大防虽然不是没有,但并不苛刻,尤是灯节的时候,只是如许青珂跟景萱这般出色的人物很少,因而多有人看她们。

  后头是车夫管家跟老婆子,两人都是景萱幼时从景家带出的人,又带回,最终又一起离开,不离不弃,但虽侯府威逼自家小姐出家,他们仍旧冒险让她享受此时此刻的欢愉。

  老婆子眼眶有些红,只在后面低声说:“夫人当年去世的时候,小姐才那么一点大,就被景家送走,我还记得她坐在马车上一直看着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今日离开的时候,像极了当年。”

  可也是不一样的。

  当年的不舍是居于一个刚失母的孩童对家的渴望跟被驱逐的迷茫,如今的不舍却是因为一个人。

  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怎会不知景萱心中所想。

  可他们都没想到许青珂会来,而且带着他们的小姐逛了灯节。

  “你看她们两人多般配,若是告诉景家那边,夫人当年.....”老婆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管家脸色变了变,低声道:“你可千万别犯傻,小姐好不容易出虎穴,可千万不能再入另外一个虎穴,那事儿只能烂在我们肚子里!”

  老婆子缄默不语了。

  却见前头许青珂两人顿足了,原来是猜谜。

  对于探花郎来说,猜谜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许青珂站在悬挂在竹架上的花灯前,花灯前头挂着一幅幅灯谜,谁先猜中,这花灯就是谁的。

  景萱也学问不少,这些灯谜她自己便可以猜中,并不需要旁边人去猜,毕竟这灯节猜谜于男女之间也有隐晦的用意,女儿家最清楚,但旁边这人肯定是不知的。

  她不希望用这种心思来揣度此时的宁静美好,所以她瞧中了自己喜欢的花灯,猜中了,却是不拿。

  那店老板有些惊讶,又瞧着两人外貌不俗,便多问了两句:“姑娘不要嘛?这盏可是好看得很,您这般聪明,担得起它。”

  景萱摇头,“即将远行,这般美好的花灯随我去,可惜了,老板留着吧。”

  店老板看看她,又看看旁边静默不语的许青珂,暗道这肯定是芳心暗许美郎君,奈何郎君心不许。

  可惜了这温婉姑娘啊。

  “诶,姑娘好心肠,好人有好报,不如拿两个小灯船去河边放一放吧,有些心愿许一许,老天爷是知道的哩。”

  这老板也是心善,瞧着景萱顺眼,就白送了两艘灯船。

  左右也是来玩的,景萱看向许青珂,后者探手接过,老板看着笑了。

  河边放花船的人俨然很多,不是妇人与孩童,便是年轻男女,站在河边放花船,不过在许青珂来了后,那些女子多少有些心猿意马,都忘了放船。

  景萱也曾是少女心性,见这些姑娘模样就默默告诉自己,她还是幸运的。

  景萱蹲下去放船,看着小船载着花灯的微光在河上缓缓而去,她看了一会,起身,却见到这一路都很温润清雅的人此时看着河面许多花灯失神。

  那是十分怅然难过的样子。

  “公子......”

  许青珂回神,略有歉意,“抱歉,刚刚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景萱忽心灵微动,“是那位在通州的姑娘?”

  许青珂点头,“她以前也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也喜欢热闹。”

  若不是在意,便没有难过。

  景萱看着这人的侧脸,再回头看那水上微光,对面河岸也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她说:“在我看来,公子是值得幸福的人,若有心,切莫蹉跎。”

  许青珂有些沉默,最终偏头,有些倦怠,“她死了。”

  景萱一怔。

  ————————

  灯节不单单是寻常老百姓游玩的地方,也是儒雅学子或者官僚们舞风弄月的好机会。

  所谓同行见面三分火气,读书人也是如此,自然是要分个高下的,比如猜谜。

  言敬棋是状元,他本该得到最大的尊敬,但未必所有人都服从,尤其是遇上榜眼谢临云身边也有几个本届科举一同入朝的人,比如张生,比如方子衡跟章启风,还有其余曾在这届科举得了不坏名次的一些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凑上一起的,但寒暄之后肯定是要斗一斗的。

  谢临云也是声势不小的大才子,在某人面前输了个彻底,却不会在言敬棋面前怯弱,所以两方人好生斗了斗文采,引得不少游人驻足观看,大声喝彩。

  方子衡也在其中,他看这些人比斗,自己少有插口,只是也建议自己妹妹等女眷也动动巧思.....

  方子婧入了邯炀也才看清自己哥哥是何等人,也知他带着自己来,跟其余人带着亲妹表妹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后者是玩儿,前者却是想用她去拉拢这些世家子弟。

  她心中无奈,也就郁郁几分,却忽然一怔,目光凝窒得看着街道那头缓缓走来的人。

  不单是她,谢临云很快也察觉到了。

  “此谜有些难,竟是钟大人出的,我倒为何这么难,谢兄可想出来了?”言敬棋是个心中倜傥的人,但学而无涯,也是需要彼此切磋进步的,本一询问,却没得到回应,抬头才发现谢临云正呆呆看着一处。

  他也顺着目光看去,竟也愣住了。

  一条长长的,铺着大宽青石板的路,一边是林立商铺,挂着满满数百上千灯盏,一眼望不尽,临边的也是波澜不惊的小河,河流清缓,照映灯芒,两岸花树盛开,花瓣飘飘而落,零散而叠,一男一女缓缓而来。

  女子其实很美,但都旁边那人的灼灼清华之下黯淡了,这个人的确担得起绝色一词,尤是她抬眼看来的时候,月色清辉,星光斗转仿佛都在那双眼里。

  “见过许大人。”

  “见过大人。”

  虽是同科进士,可早已是云泥之别,深入朝堂才知这位探花是多厉害恐怖的人物,言士郎想起自己爷爷言阁老对这个人的忌惮,便弯腰行礼。

  “下官见过许大人。”

  店老板本乐于见这些年轻官员跟儒生斗文采,却见这些人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一个个都短了气势,再看这位让他们敬畏的大人....哎呦,面向可真年轻,且这容貌跟仙人似的,必然也只有那位了......

  “大人”谢临云是许青珂下属官,这礼就更重一些,他也留意到今夜的许青珂尤有几分温和感,淡了几分平日办公上朝时的冷漠锐利。

  许青珂朝他们略颔首,都是同科的,她也不会端着上官的身份让这些人不自在。

  只是景萱要走了。

  从她看到谢临云等人,而这些人用古怪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管家他们驾着的马车已经到了边上,他们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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