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_悲情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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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老谷子和老九在鬼子营里做苦力,那就是度日如年,从进了鬼子营那天起,就在寻找着逃跑的机会,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受气挨打饿肚子,都是家常便饭,弄不好了,小命都得丢在这里。

  一转眼,来了这儿都快两月了,树叶由绿变黄,开始纷纷落到了地上。老谷子思念上了谷子地,思念上了家里,秋都收回去了没有,粮食藏起来没有,那两只母羊打圈了没有,明年春天能不能再添两只小羊羔子呢?豆花一个人能吃得了这么些苦吗?大棒那个灰鬼会不会去挑逗她呢?思来想去,老谷子的心思又绕回了豆花的身上,豆花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分,已经融入到了他的骨子里,他打她骂她欺负她,就是为了控制住她,不离开自己,离了豆花,他的生活将会毫无生气,一派灰暗。所以,他得想方设法,早日活着回去,回到豆花的身边。

  老九的心里也是着急上火,他不光惦记着家里的农事,大棒的婚姻可是让他绞尽了脑汁,费尽心机也找不到破解之法,上次和家洼那是多好的一个闺女,哪儿不比豆花这个烂货强,那个犟驴硬是看不上眼,都是豆花这个妖精迷惑的。在家里的时候,他还能盯着守着,都两个月了,他不在家里,老谷子也不在家里,还不得让他们两个逮着了机会,等猴年马月回去的时候,说不准他连孙子也抱上了。所以,他得想方设法,早日回去,斩断这两个灰鬼的孽缘。

  因为豆花,老谷子和老九有了隔阂,连这一次来张家湾赶集也是一前一后,互不搭理。进了鬼子营,又是因为与豆花有牵连,反倒拉近了距离,走动的勤了。两人都认识到了,要想逃出去,必须的齐心协力,这大概就是团结的力量吧。两人暗地里做着准备,寻找着逃跑的机会。平时尽量表现的温顺听话,麻痹着看守的警觉。

  这个机会还真让他俩等到了。一天快要收工的时候,黄狗子看守打发他俩去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抬一筐子黄土。警告他俩快去快回,自己蹲到一边抽纸烟去了。两个老汉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按照早就侦察好的路线偷偷跑了,他俩没有顺着谷子地的方向跑,怕鬼子追到了谷子地,而是向反方向跑去,跑着跑着迷路了,眼看着鬼子就要追上了,小哑巴犹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了他俩面前,引着两个老汉七拐八拐,拐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摆脱了鬼子的追赶,然后又绕了一个大圈子,回到了他俩日思夜想的谷子地。

  老谷子回到家的时候,大棒刚刚从他家出去,看着大棒远去的背影,老谷子的心里犹如天塌了一般,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豆花这是彻底投进了大棒的怀抱,两人已经好到一块了。

  老谷子如丧考妣,一步一个脚印,步履维艰地踏进了自己家的那扇破门,豆花这时刚给有志做好了饭,一碗白面汤里卧了两个鸡蛋,鸡蛋是大棒刚刚送过来的,他常常要来看望一下有志,关怀他的生活起居,帮衬着豆花,一起帮助有志恢复,不管姓共姓国,能打鬼子的人都是英雄,都值得他们敬佩。

  看到衣衫褴褛,胡子拉碴,步履不整的公公突然出现,豆花吓了一跳,以为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要饭的老乞丐,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公公回来了!豆花表现出来的是欣喜、激动,还夹着那么一丝丝的恐惧,公公回家了,她的那个恶魔又回来了。豆花叫了一声:“爹,”声音都是颤抖的,她手里端着那碗鸡蛋白面汤,说:“爹,你吃点吧,刚做好的。”

  豆花话音未落,老谷子扬手打掉了豆花手中的碗,他生气了,这个败家娘们,不光感情上背叛了自己,生活也是如此的奢侈,这么好的饭都吃上了,这是大年初一才能吃的饭,这是不把这个家败完,她不甘心的吗?

  豆花没有辨解,她现在说甚么都是多余的,默默地蹲下身来,把地上的面条和鸡蛋收在碗里,热一热还是好饭。老谷子却一步上前,拽住豆花的头发,对她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让你偷汉!让你败家!”

  豆花挣扎着,反抗着,发出了尖利的哭叫声。她真的是莫名其妙,公公刚刚回家,她哪儿惹到他了?

  老谷子越打越来气,拳头雨点般落到了豆花身上。他再次扬起手臂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手钳住了,老谷子转过头来,更生气了,这个臭**,不光和大棒好,还养着别的男人呢,都把这个家当做淫窝子了。老谷子没有认出有志,挣扎着还要动手,有志一使劲,他的手腕子就钻心般疼痛。有志手一摔,老谷子趔趄着倒在了粮囤子上,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后生,许久,终于认出来了有志,他的亲外甥,老谷子突然牛嚎一样“哞”地叫出声来,嘴里絮絮叨叨着“桂梅——”,桂梅是有志的亲娘,老谷子的姐姐,他此时叫他姐的名字,颇有控诉委屈的意味,她的儿子打他了。

  有志把老谷子扶到炕上坐好,说:“舅,您老受苦了,您消消气吧,豆花是个好婆姨,您不该一见面就要打她,这些都是因为我才引起的,要打您就打我吧。”老谷子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但他心里一点歉意都没有,打她怎么了,打是亲骂是爱,打她是把她当自家人了,打就打了,没甚么不对。

  豆花忍辱负重,又起来给公公做饭,也是白面汤里卧鸡蛋。吃饱喝足了,有志一旁帮着给舅舅换衣服,洗漱,理发,有志不会剃头,豆花拿来剪刀,“咔嚓咔嚓”手起剪刀落,剪掉了老谷子披散的长发和杂乱无章的胡须,倒饬了半天,老谷子换个人样,出来碾道里转了一圈,像是得胜回来的将军,手搭凉棚,眺望了谷子地村一遍,然后回去倒头就睡。

  再说老九刚刚进门,与从外面进来的二儿子二棒撞了个满怀,二棒以为是一个讨吃要饭的花子,看都没多看一眼,就说:“去去去,不到饭点,要甚么饭。”

  老九发一声狠,骂了一句“狗日的”,二棒这才认出是他爹,就大呼小叫起来:“爹回来了,爹回来了。”

  全家人都迎了出来,围住当家的看,老九就说:“围着我干啥,我又不是猴,快做饭,都饿死了。”

  老九又看了一遍,唯独不见大棒,就问:“大棒哪去了?”

  二棒也是一个愣头青,说话不过脑子,他脱口而出:“我哥给豆花送鸡蛋去了。”老谷子的心一下子跌进了冰窟窿,从脚凉到了头,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混帐儿子,还是和那个狐狸精搅和到一块了。

  老九来了气,骂上了他婆姨:“你怎么管的鸡蛋,让他去送人?”抄起身边的一根木棒就要打在婆姨身上,那个婆姨也不省事,回骂过来:“你下的种你不清楚?和你一个怂样,我能管得了。”

  二棒一头拉开他娘,老九还要扑过去打婆姨,大棒回来了。大棒虎着个脸,句句带刺,说:“这是升官了,发财了,一回家来就喊神骂鬼的。”

  自从知道爹对豆花图谋不轨后,他对爹说话就没有客气过。

  他娘嚎了一声,说:“都是因为你这个灰鬼。”

  老九也许是劳累过度,也许是气急攻心,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人倒在了地上。大家忙七手八脚,把他抬回窑里。

  再说这个老谷子。老谷子回到窑里倒头就睡,睡的天昏地暗,好像要把这两个月亏下的觉都补回来。外面发生了甚事,全然不知。一觉醒来,只感觉神清气爽,精力倍增,两个月了,都没有这样舒坦过。他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是甚时辰了,院子里,窑里都静悄悄的,仿佛这个世界都静止不动了。老谷子睁大眼睛,盯着黑黝黝的窑顶,他就觉得自己还需要点甚么,就支楞起耳朵听着隔壁窑里的动静,能听到豆花均匀的呼吸声,和断断续续的呓语,老谷子有想法了,他溜下炕来,先趴到窗户眼上往外瞧了瞧,外面星辰满天,秋风微动,偶尔有一声吆喝,那是巡村人为了排解寂寞,给自己壮胆整出来的动静。他知道有志就在地窖里睡着,现在也应该进入了梦乡。

  老谷子摸黑搬开了两个粮囤——那儿有一个过门,与豆花那头的窑洞通着,他打开过门,蹑手蹑脚摸进了豆花窑里。

  豆花正在做着美梦,她梦见了蓝天白云,碧绿的草地,她和大棒双双躺在草地上,一忽儿望着天空遐想,一忽儿又相视一笑,双双脸上都荡漾出了甜蜜的笑容。忽然她感觉到大棒的手朝着自己身上摸来,她嗔怒着躲开,轻轻说了声:“讨厌。”把羞涩的脸庞,埋进了柔软的草地里。

  老谷子在炕沿上坐着,眼睛渐渐适应了窑里的黑暗,影影绰绰看到了豆花起伏的身躯,她的眉,她的眼,都是那样的精致,那样的丰韵,她鼻孔里呼出来的温热的气流冲到了他的脸上。豆花微笑着,脸上是欢快的神情。老谷子不禁心旌摇曳,一双罪恶的爪子伸向了豆花。

  熟睡中的豆花感觉到了她这不是做梦,现在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拨动她那根紧绷的神经。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身来,公公那张狰狞丑恶的嘴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豆花惊魂未定,叫了一声:“爹!”

  老谷子才不管爹不爹的,他无耻地扑向豆花。豆花奋力反抗着,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叫声:“畜牲——”

  豆花这一声喊,划破了夜空,引起了老黄狗的吠叫,老黄狗也有点迷茫,这种叫声好久没有听到过了,老主人今天回来了,日子就又不太平了。

  这时,寂静的夜里,四油如泣如诉的歌声也钻进了老黄狗的耳朵里:

  十二月里来喜事连,

  养的个胖小子哭声甜,

  媳妇问公公叫你甚,

  明叫爷爷暗叫爹。

  老谷子养精蓄锐,力气大增,豆花坚决不从,她已经无力反抗了。忽然,门被“哐啷”一声踢开了,有志愤怒地出现在了老谷子的面前,他伸出一双有力的手臂,老鹰捉小鸡一般,把他舅舅提溜起来,扔到地上,眼里喷出来的火星子,能把老谷子烧成灰烬。这是甚么事呢!豆花可是你的儿媳妇!老谷子不敢恋战,灰溜溜地溜了。有志就坐在豆花炕沿,陪她坐到天亮。

  老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出现在他头脑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豆花算帐,找老谷子算帐,至少要拿回龟儿子送给豆花的所有鸡蛋,儿子他管不住了,他得管住鸡蛋,不能落个鸡飞蛋打的局面。

  见老九板着个脸来了,老谷子知道这是夜猫子进宅,总没有好事,就半睁个眼睛,爱搭不理,懒洋洋地问:“有事?”

  老九气冲冲地说:“还我鸡蛋!”

  豆花知道老九这是找她事来了,就近乎哀求地说道:“叔,真不是你想那样,我和大棒啥事没有,我没有吃他的鸡蛋。”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大棒兄弟的鸡蛋是我吃了,我来还你。”

  老九回头一看,吃惊不小,甚时候来了一个当兵的人?有志一身戎装,正气凛然,正冷眼盯了他看,把老九看出了一身冷汗,他感到这事情有点复杂,这水有点深,他得弄明白了再来,这潭浑水不敢贸然去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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