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活下去,找我报仇_圈养之一家有断袖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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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活下去,找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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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国公疾声厉色,看着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花容月,冲上前,重重的一巴掌就招呼在那张如花似月的脸上:“混账!你给我跪下!”

  花容月怔住了,呆呆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凤倾城和将凤倾城护在身后的爷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花容月大吼出声,被扇红的脸颊上带着一道道清晰的指痕,狰狞而又无情。

  老国公老当益壮,同样瞪着气急的眼睛怒声道:“早知你今天会如此混账,还不如要倾城袭诚暗门门主的位置,逆子!你都干了些什么荒唐事!”

  说完,老国公就对着门口低吼了声:“进来!”

  就看常年跟随在老国公身边伺候的老管家青叔怀里抱着一方白巾罩着的东西走进来,看了眼火药味极重的世子爷和跪在地上显然是受了伤的凤姑娘,叹了口气,便快步走到桌案边,将手边的白巾撤去,怀里堪堪拿出两个灵位,正正的摆放在黒长桌上。

  花容月在看清楚那两位灵位上刻上去的名字时,整个人的脸色陡变了:“爷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国公痛心疾首,指着那两位灵位:“给你的父母跪下!请罪!”

  花容月从小到大都是被老国公抚养长大的,印象中的父母亲一直都是一个很模糊的影子,纵然是每年清明上坟,他也是在那两个冰冷的墓碑前象征性的叩头上香而已,像现在这样被爷爷勒令跪下的事,前所未有。

  心里纵然有千般疑惑,万般不甘,他也不敢在自己的亲生父母面前放肆,唯有扛下满腔的忿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在灵位前,高大的身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双臂支撑在地,头也耷拉着垂下。

  老国公走上前,深深一眼看向那两个灵位:“容儿,都怪我在你小的时候在纵容你的性子,长大了也舍不得说你几句,才让你闯下这滔天大祸,差点祸害了大周!”

  “大周怎样挨着楚襄王府什么事?爷爷,周颜是我的发妻,是跟我喝过合卺酒、睡过一张塌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而且还是以我的名义?”花容月质问着,眼里噙着的泪几乎快要坠落。

  老国公本就怒急,一听花容月这话更是生气,一巴掌上去又扇在他的脸上,“你还当真如此糊涂!你明明知道北夏帝来到大周却隐瞒不报,私底下与他暗中接触;你明明知道周颜身份特殊,楚襄王府一门上下一直都是天子心口的刺,你还暗中多次袒护周颜,帮着她与天子作对!还有,你可知楚襄王爷已经有了叛离之心,暗中和北夏帝已有接触了!”

  花容月本是一番痛色,突然听见老国公这话,顿时惊愣住。

  看着他这副没头没脑的模样,老国公怅然说道:“你当真以为北夏帝来到大周仅仅只是为了游山玩水暗中接触周颜吗?周颜是北夏定国公主的亲孙女,不管是性格还是谋略智慧,几乎连好战的血性都算和当年那个劈风斩浪的夏风华一模一样,天子虽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可也多方对她猜忌;她虽然是大周的英雄,可同时也是身上流着北夏皇室正统血脉的北夏皇族;北夏帝虎视眈眈、狼心勃勃,对大周早晚有一天是要兵戎相见;北夏帝此刻来到大周,就是为了策反楚襄王的。”

  “不可能!王爷他一心为国,是个绝顶的忠臣!他不可能叛国,不可能与北夏帝暗中接触!”花容月矢口否认,他绝对不会相信爷爷说的这些话,这些话一定是爷爷用来欺骗他的,一定是这样!

  老国公看爱孙这时候还执迷不悟,气的捂着心口连连摇头:“你真是被儿女间的情爱冲昏了头脑,眼里心里只放着周颜那个女人,连自己的责任都忘记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想想,如果有一天北夏和大周打起来,楚襄王府要处于什么位置?再加上你别忘了,楚襄王妃当年可是目睹了自己母亲惨死,差点家毁人亡的悲惨境遇;你认为她会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也走上这条不得不选择自刎的自杀道路吗?”

  如果北夏和大周打起来,依照昭光帝多疑揣测的性格,他一定会多加防范楚襄王府和周颜,甚至有可能会用楚襄王府一门上下人的性命去要挟北夏帝,毕竟周商、周勇、和周颜都是夏风华的亲外孙,当年夏风华风头正劲,在北夏名望极高,甚至差点登基为北夏的女皇;周颜是大周皇室不错,但她同时也是北夏皇族,昭光帝不会放弃控制人质、力争北夏帝妥协;而北夏帝在这个时候来到大周,有可能真的是一石二鸟,一来得到周颜,二来真是有可能是暗中接走楚襄王府上下回朝;届时如果两国真的开战,到时候昭光帝手中没有筹码,北夏帝更会挥军南下,直逼大周。

  而且相信昭光帝对周颜存了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心思,最关键的便是她出色的战斗能力和与生俱来的统领天赋;大周百年安逸,虽然边境深受其乱,可京城王侯亲贵皆沉溺于荣华,渐渐失去了上战场拼杀的勇猛之风;周颜是大周百年难遇的将才,对于大周军事布防了若指掌,北夏又是人才济济,如果这时候周颜随着楚襄王去了北夏无疑是如虎添翼,本就身处被动的大周更是惊若寒蝉;念及如此多的顾及和利害关系,是人都会杀伐决断、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花容月只感觉浑身瘫软,脱力的手臂垂在身子两侧,本来跪的直挺挺的腰背也塌了下来。

  老国公想到差点酿成的大错,痛恨的从后面又在花容月的脊背上踢了一脚,看着他被踹的摇晃的身板,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道:“你从小到大就是这个性子,凡事喜欢的东西都要弄到手,对这个周颜更是执着,当初你告诉我她是女儿身的时候我就让你将这个秘密泄露给昭光帝,你不肯,我也拗不过你就帮着瞒下来;本质望着你能假借着闲散郡王的身份好好做暗门门主的身份,却不想你为了她不顾我的反对亦然决定提前袭诚镇国公的爵位;现如今更是为了她差点放走了叛逃离国的楚襄王,若不是倾城替你收拾了烂摊子,这时候你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谢罪的!”

  “你自小到大,是空担了门主的身份,哪一次的暗杀不是倾城帮着你去做的?就连刚才这孩子害怕道出实情会间隙了我们爷孙之间的感情一再忍让,你却还想要痛下杀手?要了她的命?!”说道这里,老国公更是气的扬起手,眼看着又是一巴掌甩在花容月脸上的时候,凤倾城跪着趴上来,抱着老国公的手连声阻止:

  “爷爷!你不要再打了,花儿现在也不好受!”

  “他不好受?若不是你扮成她的模样领了我的口谕将楚襄王府上下解决了,等到明天天明,天子知道了这事,怕是又要引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替他做孽,我真应该横横心,让他亲自去杀了周颜,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老国公越说越气,胡子都快翘到眉毛上。

  可就在这时,花容月却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老国公,眼神幽暗如森森鬼火,灼灼的印在他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颊上:“如果阿颜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逆子!”老国公气的顿足:“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事情厉害都已经为你分析清楚,若不是楚襄王先有叛逃之心,我们也不会痛下杀手;周颜和你都是何等的武功,为什么你被丢在王府中,而周颜却被接走,还不是你们白天出去在桃花别苑中吃的那些酒水有问题;可见楚襄王早就有了不轨之心,一心想要离开大周!”

  “现如今北夏来势汹汹,一朝亲王若是判离,朝堂之上、百姓之间将会传扬成什么样子?大周刚迎来太平盛世,不能因为他们这一家子就又闹得人心惶惶;现今多事之秋,你不尽好你的责任,反倒是成天儿女私情的混作一团,我还听说你有了萌生退意的决心?花容月,我就明白的告诉你了,如果你敢为了周颜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我这个当爷爷的定会亲手操刀砍了你的脑袋,九泉之下我会跪着向你的父母请罪!”老国公重话说出口,字字珠玑、句句铿锵有力,饶是凤倾城也是愕然的愣在原地,害怕的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花容月。

  凤倾城暗急,抓着花容月的手臂就催促:“你还在这里傻个什么劲儿,事情都发生了,虽然楚襄王府一门上下遭了惨祸,可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而且……我饶了周颜的性命,她已经被人接走;更重要的是,杀她一家的人对我,不是你!将来有一天如果你们有缘再见面,你也无愧于心;爷爷气成这个样子都是为了你,你快认个错,发誓以后为国尽忠再也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绊,就可以了!”

  花容月看了一眼着急的凤倾城,这一刻,他明明没有再受到辱骂和责打,可是眼泪,却掉了下来:“你说我可以无愧于心?——凤倾城,你要我成了一个不仁不义、狼心狗肺的丈夫和女婿,你知道吗?楚襄王纵然再想叛逃,你把他们抓回来就是了,为何要痛下杀手?周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死在面前,你虽然饶了她的性命,你认为她可以独活下去吗?”

  “混账!你还在这里责怪倾城的不是了?”老国公走上前,又要抬手打他。

  可花容月却一改刚才的颓废之态,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硬是强势般的罩在老国公的身上,整个人相较于先前的慌乱和盛怒,现在整个人显得更加难以揣测、心海深沉:“爷爷,撇去我镇国公世子的身份,抛下我暗门门主的地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丈夫;妻子受难,身为一个男人没有办法守护在她的身份是我的不耻,我要去找她,跟她道明真相;从爱上她直到现在,我已经太对不起她了,我要对她全盘托出,当然不会告诉她是爷爷下令杀的她全家,我是现任暗门门主,暗门的一举一动纵然不是我亲口下的令,可事实的结果我不能逃避退缩;到时候要杀要剐,我都无怨无悔!”

  说完,花容月就转身欲走,老国公被气得捂着心口,怒发冲冠的看着这混账孙子的背影,怒吼:“你敢出这个王府试试?周颜现在已经不是我大周的人,而是被北夏帝亲自迎回去的北夏皇族,是我们的敌人!你这个时候去找她,无疑会被千夫所指;花容月,你敢走,我就下令要暗门十二门的暗卫天涯海角追杀周颜,让你这辈子都别再想那个女人一下。”

  花容月猛的站定,扶着门框回头看向那个昔日做事狠辣果断的爷爷,不愧是历代暗门门主中作风最为阴狠不留余地的主子,如此惨绝人寰的事都能说得轻而易举,在他的眼里恐怕人的生命都入蝼蚁般轻贱吧!

  “爷爷!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死,如果你不想让镇国公就这样断送在我的手里,千万不要碰她;要不然,镇国公府上下会在我手上,断子绝孙!”如此震耳发聩的话,被花容月轻描淡写的说出口:“其实我早就知道,父亲是被爷爷逼死的!”

  老国公没想到花容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惊得后退了几大步这才险险的稳住差点要摔倒的身子。

  花容月冷冷的看着老国公,继续道:“当年西北战场是多么惨烈爷爷你是最清楚不过,父亲没有习武的本事和天赋,只爱吟诗作画、平淡度日,你不喜欢镇国公里出了个像父亲这样的人,所以从中鞭策,要求父亲为官,要求他上战场;与西蛮大战的时候,父亲身为西北军的统帅首当其冲,那时你其实就潜伏在军营里留意着父亲的举动,只是那一战太过惨烈,你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乱刀砍死都没有出手相助,母亲在家连父亲的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等回来,伤心欲绝之下这才撞棺而死;爷爷最后也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才隐退朝局,悉心栽培我成为新一任的暗门门主!”

  花容月说着,就看向父母的灵位,面上只有淡淡的凄然和埋怨:“其实爷爷是最自私的人,为了维护镇国公府上下一门的荣耀,你可以不要儿子,不要儿媳,现在连孙子都可以不要了吗?人的生命难道就没有那些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来的重要吗?人的贪欲是无止尽的,可生命只能活一轮,我不想当第二个父亲,不想让阿颜为了我当了第二个母亲!”

  说完,花容月就夺门而出;身后的老国公捂着心口扶着黑木桌子,看着桌子上爱子和儿媳妇的灵位,老泪纵横、目露凄惶。

  耳边,似乎回响起当年儿子活着的时候在他耳边说过的话:“父亲,我只想当一个普通的人,做一个普通的丈夫,每天和妻子吟诗作画,陪在你身边膝下承欢;不去正当什么人上人,做让人闻风丧胆的暗门门主;有你、有家、有妻子、有孩子我的生命就足够圆满了!”

  那时候,爱子那张明媚俊美的笑脸当真是幸福极了,和容月极为相似的五官精致的脸春风细雨都不敢来打扰一下,京城中都说镇国公府的公子是第一清贵公子,风度翩翩、芝兰玉树;可是他却认为每天吟诗作画的人实在是太配不上做他的儿子,所以他逼着唯一的儿子去练剑、去骑马,亲自送到军营中磨练,直到他将这辈子最听话温顺的儿子送到了阎罗殿上的时候,他才后悔,其实只要孩子能够活着,别说是吟诗作画,就是他成天无所事事那也是天大的一份福气。

  容月说的对,他为了镇国公府的荣耀和地位,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现在还杀死了他唯一孙子最爱的女人一家;镇国公府上下一门的尊荣地位,是被白骨垒起来的,是被鲜血沁红的;更是他的亲生骨肉用生命换回来的。

  冰冷辉煌的大宅子,在外人看来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庭院中珍奇宝贝、丛木园林,到处看上去都是富丽堂皇的一片,可再也没有一个人喜欢在这诺大的宅子里嬉戏玩乐,也再也没有一个人感觉住在这个宅子里是幸福的。

  凤倾城看着老国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捂着刚才被花容月震伤的心脉站起来,扶着那似乎不堪重负的老人家,担心道:“爷爷,你别做气!花儿是气极了才会这样说,等他回来我会让他向你认错,虽然他现在忘不了周颜,但周颜心力俱疲,我看她跪在周勇尸体旁时似乎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愿望,到时候人化枯骨,花儿很快就会忘了她的!”

  老国公听着凤倾城的宽慰之言,自嘲的笑了下:“我的孙子,我最清楚!如果周颜真的活不下去了,恐怕他会拉下一帮人为她陪葬!”说完,老国公重重的咳嗽几声,喉头间,一股淡淡的血气直冲他的鼻息,涨的他的整个脑子都浑浑噩噩的发疼。

  凤倾城看着面色灰白的老国公,扶着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默不语的抬头看向外面宛若猛兽的深夜,只感觉后背心一阵阵的发凉发麻!

  ……

  三天三夜

  周颜一群人都赶得像急行军一样,很显然后羽也在担心着后面再会有人追上来发生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所以一路上一帮人转的都像个不知疲倦的风火轮,能赶上客栈住下的时候倒还好,可如果运气不好没赶上,上百号人就找一处平坦有水源的地方扎营露宿;好在周颜以前行军对这种野外露宿和辛苦的日子过得早就如数家珍,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和不愿意;只是,自她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说出‘血债血偿’这四个字后,就再也没有对身边任何人多说过一句话。

  整个人也顿时瘦了下来,短短几天已经瘦得手背上的青筋和脸颊上的凹陷极为明显,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的情况下,显得她的下巴更加尖细,眼睛出奇的明亮;像是快要燃烧殆尽的烛光,用力的、毫无保留的散发着自己最热烈的光芒。

  后羽找了件自己平常穿的干净春衫给了周颜穿,男人家的衣服大大的罩在她身上,再加上她的暴瘦,显得整个人像是套在麻袋里一样,看上去要人带了几分心疼和担虑。

  在第四日的傍晚,一行人又错过了投诉的地点,只有找到一处看似还算平坦的河畔草地上,扎起了白色的营帐,简单供其下榻。

  随行的人里都带了简单的锅碗瓢盆以及供应紧急之需油盐酱醋,趁着傍晚还有的亮光,后羽先要人去附近转转,看看附近有没有老农家可以买些简单果腹的食物,然后又领着几个人骑着马在附近丛林里走了一圈,竟猎得几只野兔子也野山鸡,揪着春天沁凉的河水洗干净了食物,架起篝火做起饭来。

  周颜自下了马车就一直窝在后羽亲自搭建的营房里,平坦的地上扑了一张虎皮,坐上去还算软和,随手拿起披风卷成枕头模样搁在虎皮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裹紧了衣衫便又沉沉的闭上眼睛。

  只是,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这么多日以来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那被鲜血沁红的大地和尸体垒成山的噩梦便又朝着她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二哥死前抓着她脚面喊着她的名字,大哥似乎也在极力的大声喊着她,可她却站在原地动也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那黄金面具一刀下去砍掉了父王的头,一注鲜红的血液顺着父王没有头的脖颈处嗖的一声迸溅而出,滚滚热血溅在她的脸上,她的衣服上;接着父王高大的身子岿然倒地,再也不起!

  她尖叫着,哭喊着,可是不管她用再大的力气嘶喊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在她面前一个一个的倒下,睁大的眼睛都在临死前死死地看着她,似乎在质问,问她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们,又像是在催促,催促她不要再看赶快逃命……

  无尽的噩梦,就像一根根藤蔓从地下破土而出,从脚踝处开始缠绕着她,接着一点一点的吸取着她身上的营养迅速的生长,然后在快要缠绕出她的脖颈时,青色的藤蔓变成了五彩斑斓的毒舌,吐着腥子朝她靠近,张开带着毒牙的獠牙,不顾她的挣扎和呼救,眼看着就要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将她扯碎的时候,忽然,一双大手拍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是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耳畔传来。

  “周颜?周颜——快醒醒!”后羽看着满头大汗的她蜷缩成一个虾子状,浑身上下发抖战栗,明明身上冰冷一片,可露在外面的额头上却布满了汗津津的冷汗,发紫轻颤的嘴唇似乎在呓语,纠结的眉心和攥着衣袖的手指近乎有些发白。

  耳旁,那一声声熟悉的呼喊不断地在叫着她,身上那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轻拍像是带着无穷的力量正在不懈努力的开始唤醒她;终于在一声梦醒时的尖叫声中,她猛地从虎皮上坐起来,整个人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从里到外打湿;尖尖的下巴,大大亮亮的眼睛,披散的乌黑鸦发,这时候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彷徨无知、害怕惊恐。

  后羽也被她猛然坐起来的动作惊得朝后退了一步,只是看她在坐起来后整个人都有些呆呆傻傻的,便隐约猜出她刚才定是做恶梦了,抿了抿嘴唇看向手里的饭碗,掏出筷子一同递到周颜面前:“今天运气比较好,附近有几座农房,从老农手里买了大米和韭菜,就着鸡蛋、柿子简单的炒了两个菜,还有几只野兔也野鸡,味道还行,你尝尝!”说完,后羽就拣起一块被烤好的兔子后腿,吹掉了上面的粗盐粒,接着说:“吃吧,吃完了还有!”

  周颜看了一眼后羽,又瞧着那烤的极好的兔子腿,只感觉心口一阵恶心,慌忙别过头捂着嘴巴强忍着胃里翻腾的酸苦之气。

  后羽以为她又跟前几天一样不肯吃东西,瞅着她瘦的那双显得眼睛格外大的眼睛,收回手看着她:“身体是你的,谁都不能替你,如果自己折腾坏了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不心疼自己的人也没什么出息;反正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将你平安带到北夏,再过三四天我们就彻底离开大周,到时候我任务完成你是生是死,都不管我的事!”

  说完,后羽就又看了一眼依然别过脸连看他都不看一眼的周颜,心里一恼,居然放下碗和兔子腿,转身就要走。

  周颜并不是不想吃这东西,的确正如后羽所说,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一口饭了,只是今天突然闻到这一股子淡淡的烧烤腥味,着实要她差点将肠子胃都翻出来吐了;看他没好气的要走,忙强忍下胃里的不适,扯住他的衣袖,将他回头看自己,终于开口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有没有清淡点的,我身体不舒服,吃不了这些!”

  后羽看她肯主动跟自己说话,心中自然是一喜,只是那张冰冷清秀的脸上,却还挂着别人欠他钱的表情:“身体哪里不适?是不是受凉了?”想到她刚才从梦中醒来那一头的冷汗,虽然现在正值春季,可是到了晚上可还是很凉的,尤其是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住的和吃的都不算太好,男人们道还是好应付,只是这女人的身板……应该要纤弱一点的吧!

  周颜看后羽蹲下身要摸自己的脑袋,忙别过头不想让他碰:“我没受凉,只是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说完这句话,周颜又是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将本来就没多少食物的肠胃吐的连胆汁都一起飙出来。

  后羽乍着手看周颜躲开,又瞧着她当真是不舒服的表情,讪讪的收回手,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饭碗,犹豫了一下端起来,在走到帐帘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她:“你等一等,我很快就回来。”

  周颜看着后羽离开,拿起当枕头的披风盖在身上,蜷缩成一团歪在帐子上,冰冷的手心隔着衣服捂着肚子,听着外面传来的篝火的噼啪声,还有在后羽走出去后,传来的一声声的对话。

  一个略粗的声音响起:“大人,那个女人还不吃东西?”

  “大周山水养出来的娇贵娘们,你看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有那张好看的皮相,保准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或是名门之后,哪能跟咱们这帮黑老粗同吃同住,披星戴月的赶路凑合!”这声音听上去似乎二十岁上下,年轻张扬、活力四射,只是言语间颇有对周颜的微词。

  后羽不知是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很淡:“都少说一句,吃过了饭就去站岗,没事的人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后羽一句话,立马就让那几个舌头长的家伙不敢再吭声;只听他的脚步声朝着不远处又走了几下,便又听见一声温吞的声音,听上去缓缓慢慢,倒是极为平静谦和:“大人,是不是那姑娘吃不惯这些饭菜,要不我再去老农家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拿来做了,再给姑娘送过去。”听这话,倒像是负责这些人膳食的人开口。

  后羽道:“不用了,你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菜叶摘洗几个,打个鸡蛋下把干面,飘俩葱花再滴点香油;她胃口不太好,要吃清淡点的!”

  那人一听,洗了:“好极,只要那姑娘开口要吃的就好;属下这里还有几块咸榨菜,切一下也能当成一碟爽口的小菜添点味儿。”

  这两人的对话声一落,就听见舀水盖锅的声音,不一会儿,就闻见了一股清香的水煮面味儿从外面飘进来,清爽的青菜叶味儿,暖暖的干面味儿,还有香油滴进锅里随着热气扬起来的香味儿,就像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美食,顿时就勾起人的馋虫。

  周颜靠在帐子上,鼻息间尽是淡淡的、清爽的香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略显青紫的嘴唇在一阵阵暖暖的香气中,渐渐地变得稍显红润了些,只是那陷下去的脸颊依然显得整个人消瘦而无力。

  后羽端着一碗面进来的时候,赶巧周颜也睁开了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皆又轻飘飘的移开,他粗粝的手掌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清汤挂面,送到她面前,“喏!可以吃了吧!”

  周颜用手接过,热腾腾的气息扑鼻而来,扑洒在她的脸上,氤氲的她酸涩的眼睛有些发胀。

  后羽看她接过碗却不动筷子,像是想到什么忙又站起身跑出去,接着一会儿又跑进来,一手拿着一小碟的小菜,一手却拿着一颗鲜红的果子,语句颇为简练的说:“就着吃。”

  周颜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就抄起一筷子的面条送到嘴边,吹了吹呼呼噜噜的吃了一口,许久不沾饭的嘴巴被烫的抡不直舌头,随便嚼了两下就吞下腹中,一下又顺着她的喉管烫到她的心口,当真是难过的差点连眼泪都掉下来。

  后羽看她这样,本来严肃的脸上闪出一抹笑意:“没人跟你抢,慢着点。”

  周颜拍着心口,感觉好一点了之后这才看向他,道:“沈奇峰就是夏如君是不是!”她咬了口嘴边糯糯的鸡蛋,继续道:“你的手下不知道我是周颜,不知道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娇贵姑娘’是那个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西北军主帅周颜。”

  后羽看了她一眼,盘腿坐在地上:“我是奉命行事,皇上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你且管好生跟着,与我们一同去北夏!”

  “为什么是北夏?这些天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王一夜之间带着我们一家举家潜逃,为什么夏如君会潜进大周可以接近我!”周颜放下碗筷,里面的面她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不是不饿了,而是吃不下;这么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就像一个被人牵着线的纸鸢,线头那边的主人要她飞往哪里她就不得不去往哪里,没有人问她此刻究竟想干什么,要去做什么。

  后羽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明明已经瘦得只剩下一身骨头的她,此刻看上去任然是那么凌厉张扬,就如当年他偷偷混进西北战场上时看见她时的模样如出一辙;红颜女儿身,一身黑胄铠甲,随风飞舞的黑色长麾和身下白色的高头骏马,站在三军之前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气和必胜的决心,生生的震撼着他的心灵,撞击着他的灵魂;那是一种只要看一眼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身影,她的一动一静,能够唤醒男儿心底最深处对强者追逐的疯狂血液;西蛮铁骑名震三国,可她却毫无惧色,面对着比她高大的赤羽皇子,谈笑风生中早已定下乾坤、胜利必得。

  从那时候起,后羽就决定早晚有一天一定要正面会一会这个带给他巨大心灵震撼的女人,他无法形容看见她时的激动和迫切,就像一个孩童看见了一直以来、梦中以求的英雄那样,兴奋颤抖到连话都不敢说;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在是战场上能人敬服的英雄人物,而是躲在他的身后,哭的眼睛发黑,弱的连剑都提不起来的普通女人。

  “你是我们北夏国定国公主夏风华的嫡亲孙女,也是最像她的那个人!”后羽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道:“换而言之,你是北夏皇室的人,除了当今皇帝之外,现在的你是北夏最尊贵的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你现在想要那个皇位,身上流着正统血液的你,都可以登基为皇。”

  周颜咬紧嘴唇,看着后羽那不似说假的模样;夏风华,她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那个在战争史上最有名同时也是最强大的一国公主,放弃了皇位继承权,离开了生活无忧的皇宫,带着北夏的水军所向睥睨、震惊三国;让北夏从此无人敢欺,三百里海域、战无不胜的水军成了北夏百姓最有利的保护屏障。

  只是,让她无法相信的是自己的身份居然能够和那个让她从小就敬佩的神将一样的女子划伤同等号;她是夏风华的孙女,那么母亲就是……她的女儿吗?周颜猛然抬起头看向后羽,后羽似乎明白她无声中表达出的意思:“是的!当年夏风华嫁给了岳沧澜,生下了你母亲和你舅舅,事后大周的先帝害怕夏风华别有居心,多番刁难岳沧澜,甚至还多次暗杀夏风华都被岳沧澜拦下,直到最后夏风华被迫策反,可大事还未成之事,就自刎而死;我北夏最尊贵的公主是被大周的先帝逼死的,这件事一直都是北夏皇族无法容忍的痛楚,这么多年我们也多番派人潜入大周想要接走楚襄王府的人和岳家的人,只是楚襄王多次拒绝我们也不敢强逼,知道你战功赫赫的回朝,看似光鲜亮丽、位极人臣的时候,我朝皇上也清楚依照大周那帮人的多疑揣测,楚襄王府上下和岳家恐怕离厄难已经不远了,这才亲自前来迎接你们回朝,只是没想到很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悲剧还是无法阻止。”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她挑起来的吗?如果不是她成了西北军的将帅,如果不是她顶着一身的功名回来,也许依照父王的朝的权威和身份,大周那帮人还不敢随意动他们;都是因为她手中握了太大的权力,要掌权之人害怕终有一天他会成为第二个夏风华;两方夹击之下,父王才不得不离开家国带着他们逃亡与北夏,只是没想到还没逃走,隶属于天子的暗卫就已经追上,接着,惨绝人寰的事就无法阻止的发生。

  周颜只感觉全身冰凉,心里和脑子里都乱极了,本来不舒服的胃部更是缴着难受,眼看着她涨青了脸色又捂着嘴干呕不止的时候,后羽站起身来到她身边,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给吐奶的孩子顺气一样,声音也不似先前的冰冷:“你本就没做错什么,只是——伴君如伴虎。”

  后羽总是能一句话就窥破她的心事,然后再一句话将她所有的纠结一笔概括。

  周颜看着那碗清汤面,眼睛一眨不眨:“所以,就是因为父王带着我们离开大周,昭光帝才会下了杀令吗?”

  “可以这么说。”后羽收回手:“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环套一环,想必楚襄王也没想到他的离开会让昭光帝如此震怒,离开本是求得平安,却不想更早一步踏入阎罗殿。”

  周颜听见这句话,尤为刺耳:“你的意思是,我一家上下上百口人,就活该被杀?活该自己跳进坑里找死吗?”

  后羽被周颜这突然窜出来的火气征的一愣,半晌憋着没说出一句话,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那句话说错了,点起了她的火气。

  可后羽的默认却让周颜更是怒恨极了,一把推开后羽站起身,身上宽大的衣服罩在她小小弱弱的身板上,整个人明明憔悴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高涨:“我告诉你,不管父王他心里究竟想些什么,周宣灭我全家,暗门上下害我亲人,血海深仇我周颜这辈子一定会报;血债血偿根本不足以弥补我心中所恨,我定要那帮人付出比我还要惨痛的代价;什么北夏皇族?什么夏风华的嫡亲孙女我都不在乎,我只要那帮人的命祭我父母兄弟的在天之灵。”

  后羽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他黑发张扬,面色苍白的就像一张纸,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似乎都能看得清楚,血管里面,流淌着名为复仇杀戮的血液,让她一瞬间看上去宛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一样,明明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却觉得她整个人都被飞溅的血肉包裹着一样,狰狞而可怖。

  突然间,他发现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在骄阳战场上指挥若定、气定乾坤的女子似乎不见了,只是晃眼间的功夫,蒸发的电一点踪迹都无法寻觅。

  是夜,深重的夜露打在白色的营房上,从地面上冒出绿油油的小草尖的嫩绿草叶上,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本是透亮般的晶莹,可是在这一刻看上去,却能隐隐在其中发现丝丝红光,如血般的艳红。

  当新日的金乌再一次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的时候,一队人马再次拔营前行;周颜依然坐在马车里,多日来不见太阳光的她,皮肤白的不像正常人该有的健康,再加上她连日来不适的身体,更是让她看上去显得焦悴不堪。

  后羽一如既往的下令加紧赶路,越来越往南方行走的一队人,已经越来越接近北夏边境,同时也越来越远离那大周京都的喧闹和热络。

  周颜整个人都懒懒的靠在还算舒适的马车里,身下依然垫着那张松软的虎皮,手边是后羽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的野果子和清甜的山泉水,车轮滚滚,马儿偶尔打的响鼻声,还有那一阵阵的马蹄踏在地上震得似乎连马车都跟着颤动一下的感觉,让她的心也浮浮沉沉;这几天她一直不敢睡觉,梦魇中,倒是都是一片让她无法逃脱的血光血色,大哥浑身是血的倒下,二哥睁大的眼睛看着她,还有父王那颗孤零零的人头被那张黄金面具提着——黄金面具——周颜攥紧了手指,指关节被捏的咯咯吱吱的响。

  就在她眼里又腾起那宛若遁入魔魇般的丝丝血红时,突然马车狠狠地震动了一下,接着,就听见无声马嘶声传来,周颜忙抓住车板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眼睛里的血气也因为这样的插曲缓缓地退下去。

  后羽骑马在前,看向突然冒出来站在五十米开外的一人一马,眼睛危险的一眯,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佩剑。

  花容月就这样横插在前,一人一马就大喇喇的横在空旷无人的道路上;连日来没日没夜的奔波让他看上去没有了往昔的浮夸和贵华,一身简单的劲装包裹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姿,乌黑的长发被一根同色的发带绑着一头柔顺的鸦发,墨发飘、衣袂卷,整个人都带着股江湖之气,像极了孤身闯荡江湖的贵公子,桀骜不驯、不容忽视。

  “要周颜出来跟我说话!”花容月看着面前这几乎已经快要拔剑出鞘的男子,口气不容反驳。

  后羽是认识花容月的,只是眼前的这个花容月似乎和他认识中的花容月出入太大,眉心不易觉察的皱了一下,道:“我们急着赶路,请世子爷让路!”

  “我要见周颜!”花容月看着后羽,语气再次冰冷而命令。

  后羽常年跟随在夏如君身边,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只是,头一次他居然在对方只有一人一马的时候,心跳紧张的让他无法控制。

  这个男人,他是狼,一头桀骜不驯的野狼,绝对不是京城里那只被养在金笼子你的雀鸟。

  后羽已经摸到了腰间的长剑,绷紧了嘴唇不说话,眼睛却如猎鹰一样盯着对面的那头几乎夹着各种霸道犀利气势的野狼;而就在这时,车帘被人撩开,接着,一个灰色的人影出现在车辕处,挺挺地站着,第一次用自己的全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后羽是背对着周颜的,自然不知道她已经走出来;只是在看见花容月冰寒的眼睛里骤然迸射出来的惊人的火花,这才回过头,就看见那消瘦的人儿,一头长发就那样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被风吹的一撩一撩。

  花容月看见周颜出现,第一眼就看出她瘦了很多;整个人就像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支撑着一样,本来莹润饱满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额头上似乎都能看见青筋,脸色白的不像话,就像随风飘扬的蒲公英,只要风一大,就能将她扯碎了一样。

  他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急忙翻身下马,那动作无比熟练利落,就像他天生就是属于骑马的人一样,潇洒自如、从容自信。

  周颜的眼皮一跳,看着那站在马前,一身深色劲装的花容月,她的眼眶开始慢慢发红,酸胀的泪也噙在眼底,费了好大的劲儿忍了又忍后,才强忍着没掉下来。

  现在的他,高大刚强、英俊美艳,明明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可是眉宇间却没有了以前跟她在一起的脚脚软软、妖妖娆娆;多天的奔波让他的下巴处长出了青色的胡渣,眉眼精致而明艳,少了份风流公子的娇贵多了份刚毅男儿的率性;其实,这样的花容月才是真正的那个他吧;独立强势,似乎一人站在千军万马前都不惊不燥、自如潇洒。

  他不在是那个以前对着她撒娇喊疼的花容月了,不在是买了烤番薯用油纸包着抱在怀里捂着,跑来她军营里看她,巴巴的像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宝贝似的将烤番薯拿出来,却发现早已被他捂得太紧而压得扁扁的,最后被她一眼看过来眼睛都红了的怀揣着青涩爱情的少年;他会骑马,骑得恐怕比她还好,他会武功,武功更是在她之上,他聪明智慧,就算身处深宅大院也能决胜于千里之外;一直以来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保护着他,为了他一片安宁之地,却不想他才是那个被保护的人,一直以来都被他小心翼翼的保护着。

  “花容月,你骗得我好苦啊!”周颜喃喃着,看着他一下皱紧的眉心:“耍我?玩我?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为你操心担虑,心里是不是快要爽死了?!”

  从她在马车里听见他的声音时,她的心就深深地被挖空了;那声音,她太熟悉了,一个月前,她还被那个声音的主人几乎毁了容,甚至,好像还和那和黄金面具的声音格外的相似。

  忍着心口的波涛汹涌,她站出来;远远地看着他,果然,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到可以与日月争辉;这个男人,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绝对不是!

  花容月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追来,就是为了找她坦白;他在用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幸福做赌注,下赌她若是无法原谅,会提剑将他杀了,如果原谅,他愿意抛弃一切,只要她一句话,暗门门主他可以不当,镇国公的爵位也可以不要;他宁可做一个不忠不孝的人,离开大周,离开养育他成长为人的爷爷,放弃他一切的一切,天涯海角誓死跟随在她身边用时间来赎罪。

  花容月目光幽暗,晃动的瞳孔中带着挣扎和怯怕,声音,也终于颤颤的响起:“阿颜,一直以来我都在欺骗你,我会武功,会骑马,会各种各样你想想不到的东西;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待在你身边,只是为了保护我另外一个身份。”

  周颜抿紧了嘴唇,捏着袖子的手指开始绞痛的收紧;冥冥之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可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绝对是可以将她彻底推入地狱的真相。

  花容月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接着说:“我其实是大周暗门的门主,手下五万精兵,上千名暗探细作,潜伏在各国做暗杀、打探的工作;你的脸是我毁的,你的家人……是我下令杀的!”

  他在说完这句话,就低下了头,他不敢去看周颜的脸,不敢去看她突然睁大的眼睛,可就算是他不看,他还是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杀气和无法原谅的痛恨。

  而周颜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几十米外的那个人,看着他就那样站在她的面前,说是他杀了她的全家,害她无依无靠,让她变得如此悲惨!

  是她一直以来当成心肝宝贝一养护在心里的那个人,是与她拜堂成亲,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个人!

  骤然间,她的耳边只听见阵阵风吹来的呜呜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她耳边哭似的;脑袋一片泛白。

  “阿颜,你若是想杀我,我不会反抗!”花容月拿下马背上配挂的长剑,抬起眼举到手前,看着周颜那苍白的脸血管都看不见得脸颊,他知道,她现在只是被他的话吓住了,等一下,暴风雨的袭击绝对是残酷的。

  果然,在他手里的长剑举起来还没多长时间;在众人都被他的一番话都惊得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后羽只感觉耳边一阵劲风,伸手下意识的去抓,却连那飞掠过去的人影都没抓住,下一秒在众人的惊呼中,周颜几乎是瞬时就冲到了花容月面前,瘦骨伶俐的大手带着能捏碎苍山的劲道一把抠住花容月的脖颈,飞身而起的同时,双腿夹紧他的上半身,接着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硬是用自己瘦弱的身板压到了那高大如山的男人。

  花容月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后背火辣辣的咯在细碎尖锐的石子上,疼得他拧着眉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可在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周颜就夺过他手里的长剑,一把抱紧了他的脊背,两个人此刻的动作就像是深爱着对方的恋人,身体紧阖的拥抱着,双颈交缠,她睁着空洞无力的眼睛,侧耳在他耳边说:“是我嫁了你,你是我的丈夫!可又是你害得我满门灭族,你的罪是我助长的,你的恶是我纵容的;容月,父王没了,母妃也没了,大哥死了,二哥也死了,我全家人……都被你杀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去找他们吧,在地狱里向他们赔罪,我现在都不怕了,也不想报仇了,只想让你……陪着我一起死!”

  话一说完,周颜就举起长剑,花容月没想到周颜会存了这样的心思,大惊失色的同时竟来不及阻止,就在剑尖割破他的衣衫,刺进他的肉里,快要将他的身体穿透接着刺向她的时候,身后,一声怒吼传来:“周颜!不准你胡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队人马从远及近奔来,而那出声阻止的人正是骑马本在最前面的夏如君。

  周颜突然听见有人喊她,本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的周颜猛然一个回神,手下的长剑也只是几秒钟的犹豫,正好却让花容月得到机会,忍着后背被刺伤的鲜血直流和疼痛,手上藏着劲道,狠狠地朝着她的肩膀处重重的一拍,在周颜被这一章打的从嘴里直冒鲜血的时候,花容月利落的翻过身,拔掉身上的长剑,然后长腿一跨压在周颜的身上,看着她骤然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怨毒目光时,藏好心底的颤抖和悲弱,整个人陡然一变,瞬时冷血无情的笑出声:

  “周颜,你太高估自己了吧!凭你这样的人,也配拿走我的命?”

  周颜只感觉心口一阵血气翻涌,接着,又是一口鲜血从嘴里迸出来,吐得她身上灰色衣衫的领口一片血污,血色印下,红得发黑。

  夏如君等人赶到,都是痛恨的看向那手握长剑抵在周颜脖颈处,以自己高大的身姿用绝对的力量和优势将周颜压在身下;想要出手救人,却都颇为忌惮那人的武功,只能瞪着眼睛干瞧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那样的狠心。

  周颜收紧手指,咬着沾血的牙齿怒瞪着压在她身上的花容月,手指扎进地下,十指带血:“花容月!我要杀了你!”

  “你不配!不,确切的说你是不可能!”花容月冷哼一声,讥笑道:“你还没认清事实吗?你打不过我,纵然你的身体恢复如初,你依然当不了我的对手;以前我们较量过,那时候我还手下留情了!像你这样的蝼蚁之人,杀你我都不用亲自动手的;从前的你好歹也算是只长了爪子的野猫,现在再看,简直就连爪子都磨平了,磨平了爪子的猫连老鼠都抓不住,真是可怜、可悲,可笑之极!”

  周颜忍着那几近痛彻心扉的痛苦,血红的眼睛盯盯的瞅着花容月那一脸的讥讽和鄙夷,这时候,她可以想象自己是多么的狼狈,多么的——凄惨!

  “楚襄王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愚蠢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居然连爵位身份都不要,偷偷地想要潜逃离开?也不想想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谁给的,一介人臣妄图扭转乾坤,真是自不量力;我只用了三百号人,就让他在这世上彻底消失,楚襄王府再也无法站在大周历史的舞台上,而你周颜,本以为还有点用处,没想到居然有了我和同生共死的幼稚想法?周颜,我花容月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要跟你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同生同死?我缺女人吗?缺好看戏弄的男人吗?在大周,我是位极人臣的镇国公,更是可以和一朝天子平起平坐的暗门门主,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一切,跟你这样的残花败柳、丑的像鬼一样的人在一起!”

  “为什么不说?你不想听我的实话吗?”花容月拿起长剑,再一次逼近她的脖颈,看着那细白的脖颈被剑锋割伤后流出来的鲜红血液,他如痴如狂的大笑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和你一样,身上到处都是伤,现在连脸都毁了;我要你还有什么用?周颜,你说你会放弃报仇,别傻了,你这辈子都报不了仇,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永远都要活在噩梦中,你的懦弱、卑小让你失去了你的亲人,甚至连亲人死后都无法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楚襄王活该被杀!楚襄王府就应该被灭!因为从那个王府里走出来的人,不是叛逆就是软蛋!”

  周颜听着花容月的话,那声声句句,就像一根根的针扎在她的心里,扯碎了她本来就快要幻灭的灵魂!

  她在花容月的制止下尖声利叫着,奋力挣扎着,可是不管她怎样拼力挣扎,都无法撼动他一份力量,他,当真是如魔鬼一样层层重重的压在她身上,欣赏着她的渺小和卑微,笑的鄙夷而讽刺。

  “花容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周颜从嘴里咳着血,大声的喊着,发誓的喊着,流下来的泪混进嘴里,又和血水流出来,躺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身上。

  花容月哧讽的笑:“好!我等着你来杀我!你好好的活着,努力的活着,在对我的恨意中挣扎苦难的活着,然后再变成鬼爬到面前,看能不能杀了我!周颜,你已经完蛋了,做我的敌人,不,现在你连敌人的资格都没有,还有什么能耐敢在我耳边这样哭叫着要我的性命?!”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花容月在众人面前站起来,整个人意气风发、谈笑风生:“夏如君,你不是喜欢我这个糟糠之妻吗?送给你!”他指着蜷缩成团,佝偻着脊背,整个人颤抖的如风中的鹌鹑一样的周颜,讥笑着继续说下去:“北夏看来是空有狼子野心之势,看看你这一国之君挑选的女人就知道离亡国也不远,从今往后,她周颜和我花容月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想跟谁就跟谁,人尽可夫我都不管,只是别提她是我曾经的女人,觉得丢人!”

  夏如君从来不知道花容月会如此混蛋,气急怒盛的情况下,大喝一声从马背上的箭筒里抽出长箭,弯弓搭引,就看那铁尖的长剑破空而来,就在离花容月一臂之距的距离时,他轻飘飘的抽出手边的长剑,就看银色的剑花如漫天霜雪散开,他就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不动,只用一招之势,就将破空而来的长箭从中间劈开,贴着他的耳侧飞到身后,根本连他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着。

  众人皆是被花容月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惊住,也包括夏如君,整个人也愣了一下。

  周颜虽然倒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心口整个人都弯成了虾子,可还是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带着血光的眼底,牢牢的记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花容月收住剑式,轻描淡写的看向众人:“这里是大周的边界,我想北夏还不至于在万全之策还没做好的情况下,就跑到别人的地界发动争斗吧;而且,你们确定能打得过我吗?”

  话一说完,就看在花容月的背后,数百人铁骑踏风而来;而在那铁骑的前头,凤倾城一身红衣,邪魅妖异。

  夏如君咬紧牙关:“花容月,你会为今天付出代价的!”

  他轻慢一笑,毫不在意:“好啊!尽管来,怕你一下就跟你姓!”

  说完,他就翻身上马;催促马儿又围绕着在地上不起的周颜转了几圈,从头到尾,他都是在用十分鄙夷的眼神看着那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女人,眼神冷漠而无情:“周颜,记者要活着,我在京城等着你找我报仇!”

  周颜攥紧胸口的衣襟,近乎走火入魔的笑出声:“花容月,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听见这话,花容月微微怔了下,可很快就又笑起来:“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周颜跪坐在地上,整个人用前所未有的卑微姿势看着那人骑着马霸道横行的来又骑着马意气风发的走,从头到尾,他对她留下的只有满心的伤和无法形容的痛;脖颈上被他划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好似连脸上那道曾经被他留下来的印记也正在用她无法想象的力量裂开,鲜血,流的她满脸满身。

  夏如君从后面跑来,上前从背后抱紧了她在怀,看着她近乎如魇的眼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搓着她冰冷的快要发僵的身体;语气着急心痛。

  花容月骑着马闪电般的消失在这片空旷无人的地方,本来挺得直直的脊背终于在感觉到身后再也没有那道怨毒愤恨的目光盯着的时候,高大的身体骤然无力,瞬时就从奔跑的马背上跌下去,摔得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心口也憋着一口血,哇的一声吐出来!

  凤倾城从后面赶紧跟上来,跳下马喊着他的名字将他扶住;却在扳过他的脸时,惊愕的看着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颊和被鲜红血液沁红了的嘴唇和下巴。

  花容月抓着凤倾城的衣袖,整个人粗声痛苦的喘着气,喘一口气,血就从他嘴里吐出来一股,背后刚才被周颜刺穿的伤口也被扯裂,现在的他,整个人都想是被血汤子泡过了一样,哪里还有一点刚才的轻松自若、阴冷无情。

  凤倾城也被这样的花容月吓住,忙从怀里掏出救命的丹药当他嘴里送,可他怎么也都不吃,只是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抓着她的衣袖大力的撕扯着,声音拐调如兽一样的痛哭着:“她一定恨死了我!恨死我了!”

  凤倾城抱紧怀里整个人因为痛苦而不断发抖的花容月:“最起码,你让她活了下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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